1.
我兼差寫稿的辦公室裡，每次負責和我接洽的妹妹要離職了。妹妹的發音是美眉，我從來沒有這樣稱呼她，但她的外表看起來大約小我十歲，所以我心裡一直這樣定義她。 每回她都會打開她的粉紅色小筆電，和我說明這一次要撰寫的內容，因為大多是簡單的採訪整理、還附上摘要，我大概花百分之六十的精力去聽就夠了，其它就放在觀察她或感受辦公室的氛圍上。 妹妹經常看起來相當疲憊，她總是化了妝，也看得出長得甜美，但是身上散發出一種已經累垮了、總是在苦撐的氛圍。講完正事之後她總是匆匆回座，不像另一個同事會自然地和我聊聊天，說說她兒子，說說她老公。我們聊得不深，但彼此都舒服。 聽說妹妹要離職時，我有點訝異，她似乎想要靜靜地離開就好，當我跟她說某某店家似乎很有趣，下次請安排我去採訪時，她遲疑了一會兒之後說：「那妳可以跟 Jane 說……」。那種局外人的口吻是從何而來，我後來才明白。 聽聞她的離職消息後，我立刻傳了訊息恭喜並祝福她。雖然也考慮過是否和她一起裝傻下去，但這樣太累人了。她也回覆了「感謝！」仍然是謹慎保留的態度。不知道她接下來的計畫是什麼，不過我希望她可以放自己一個長假，先把身體裡那些疲憊的汁液流出去，因為化妝品無法蓋過那種深深的倦意。 以前年輕時在辦公室裡工作，我也看不見自己的面貌，也許比妹妹看起來更加疲倦，吃不好睡不好也對自己缺乏信心，所以看到妹妹特別有感觸。當年我也撐出「我很好，一切都 OK 」的樣子，可想而知在我身邊的前輩們一一看在眼裡。 年歲的增長有點像是有另一個自己可以稍微拉開距離，從遠方觀察自己。越從容、越放鬆、越有餘裕的時候，那個距離就越遠，看到的風景越開闊。 不過緊張或不安永遠不會隨著年歲真正消失，我現在是這麼想的，偶爾一個重大事件跑進來，或是生活中漏了一個洞，人的餘裕也會一下子墜入谷底。 不同的是，現在的修復能力進步了一些，眼力也比較好，看得出自己發生了什麼事，也開始懂得依靠身邊可靠的人，以前那種「什麼事都得靠自己」的想法已經漸漸放下了。希望是這樣。